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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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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又開始下雪了,子時的梆子聲剛剛響過,這又是開年的第一場雪。

凜凜朔風刮骨,紛紛揚揚的大雪竟也滅不了護候府的熊熊火焰。沈甸甸的暗藍夜幕中雲層厚重,不見星月。好像這天隨時要坍塌。

她只覺得腦子很亂,什麽思緒都捋不出來,唯剩一灘自我厭棄。

的確都是她的錯啊,命不可違,這是天定的。她就是天生的災星惡鬼,從來都是黴運纏身的,身邊一旦有了親人瘟神也會隨之降臨。

剝奪她所擁有的一切,曾經是大魏虞氏如今是屠鴻大陸護候府。

天命難違,時也命也。

謝照雲手下的士兵還在搜查漏網之魚,此地不宜久留虞素寒現在這副樣子也是跑不了多遠的。

索性虞君瀾不再被捕之列,那就代表他一定逃出去了,不管如何現在主要任務是找到虞君瀾,至於虞素寒。就留給虞君瀾這個兄長去開導吧。

江湛碰了碰她,“先和我走吧。”

“你不是不要救我嗎?”虞素寒擡頭看他,黑白分明的杏眼略微發紅。

從始至終她一直很冷靜,也沒什麽表情好像被捕的不是她的家人一樣。江湛從小在皇宮服侍觀察力過人,故而才註意到了她背在身後的一只手已經流血了。

這是得用多大的力,才能用指甲把掌心掐到流血來抑制自己的情緒。江湛不知道也不用知道,他只知道定然是很疼的。

江湛嘆口氣,伸手拉過那只背在背後一直流血的手。她的手挺漂亮的,白皙修長骨肉勻稱,就是有一條傷痕橫跨整個手掌與手背,像只醜陋的蜈蚣。

“何必呢。”江湛緩慢的把她緊握的手掰開,從腰間扯出絲帕把掐出的血痕包上又緊了緊手,“不必如此。”

虞素寒苦笑,“不愧是江公公。”

“走吧,趁著謝照雲的人沒找到這邊,我們先離開。”江湛安撫性拍拍她的手,把人帶走了。

以虞素寒的身份現在很多地方都是不方便也不安全的。最後他選擇把人帶回家裏足夠安全和方便。

江湛的家在離護候府三條街遠的芭蕉巷裏,是最裏面一座青磚瓦房,有個小院子養著家禽還僻出一塊地做菜園子。

同江大娘說了虞素寒在這住幾天,又仔細囑咐了一應事情,這才把人帶到側屋。幹凈整潔東西少原是江湛的房間。

“你先住這吧。”江湛一邊整理被臥一邊說話,“你兄長哪裏我會留意的,有什麽……”

話還沒說話,人就被虞素寒拉起來甩到了墻壁上,虞素寒以胳膊撐著墻壁把人困在自己與墻中間。

眸光如刀凜凜發寒,“為什麽幫我?”

江湛比她略高一頭,此刻微微垂眸看著她,鴉羽似的眼睫輕顫。江湛下意識的吞咽下口水,屋裏昏暗的燭火給他的面容鍍了層暗色。

他沒回答問題,反而坦然道,“你應該放開我。”

虞素寒定定的看他好一會,嗤笑一聲把人放開了。

江湛收拾好就離開了。

都道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不易,可是不到最後一刻沒人知道,雪中送的到底是炭還是利刃。

她不相信江湛,從始至終。

這一晚她睡得極其不安寧,每每從夢中驚醒都是一身的冷汗。她夢見自己被千夫所指說她是災星、是惡鬼、是瘟神有她在就不會有好日子。

夢中那些貧苦百姓的面容依舊歷歷在目,他們泣血指控,一個個恨不得剝她皮吃她肉。

外面有些微弱的光亮,雪還未停。

虞素寒睡不著了,她睜著眼睛一直到天大亮,江大娘過來叫她用早飯,才緩過神來手腳冰涼的感覺稍退。

早飯時和江大娘說說話,又打招呼說自己出去有些事,大約傍晚才回。

喬裝打扮她去了太師府,是悄悄從後墻翻墻進去的。季臨曉住的地方是整個太師府最寬敞的地,在東北角,獨棟小樓滿塘蓮荷樹木蔥蘢。

季臨曉正在塌上整理什麽東西,見窗子被人推開回首望去,見是她略微怔楞。

回神道,“你怎麽過來。”

虞素寒道,“季臨曉……是你嗎?”

她很仔細的考慮過才走的這一趟,缺心道人不問世事要是想說早就下山了,剩下的只有季臨曉了。

再結合昨夜江湛所言她不想胡思亂想,只好親自過來問。

季臨曉垂眸,好半晌才道,“是我。”

虞素寒總想不通為什麽她一無所有季臨曉還對她那麽好,現在她明白,龍玉伴生國不將國。

季家是開國元勳,怎麽可能容納她這個災星存活於世。所以幫助是假,摯友是假,陪伴是假,這一切都是假的。

也許是早就有所準備吧,她並未有什麽傷心的情緒只是覺得心臟很疼像是被人連著皮肉和著血筋挖出來,放到滾燙的鍋裏去幹煎,連油都不放。

怎一個疼字了得。

有那麽一瞬間她突然覺得自己也許真的不應該活在這個世上,太悲哀。真的太悲哀了,到頭來你最信任的人親手在你心上插一刀。

大魏時是虞長明屠鴻大陸是季臨曉。

虞素寒勾唇一笑,眼底是冰川千裏綿延不絕,眉宇間的諷刺與傲慢同虞君瀾如出一轍。

她說,“季臨曉--很好。”

人剛剛翻出墻外,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是江湛。

一身鴉青刺繡蟒袍,黑金色錦靴後鑲嵌這碧玉,銀冠束發眉眼淡漠,好似層層冰雪覆蓋。

“就這麽不信任我。”江湛握著她的手腕又緊了些。

虞素寒麻木了,不知疼痛。季臨曉為了居野氏,那麽江湛是為了什麽?是不是又一個有所求。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與虎謀皮焉能有好下場。她是虎江湛就是毒蛇他們彼此彼此半斤八兩。

恰是棋逢對手。

江湛又道,“找到虞君瀾了。”

也是在江大娘這,虞素寒見到了落魄的虞君瀾。江湛知她二人說的話定然不想被人所知故而帶著母親出去了。

虞素寒道,“護候府出什麽事了?”

“龍玉伴生你該知。”虞君瀾嘆口氣繼續道,“去找中陵王他定會願意救小妹的,至於父母那裏……劫獄吧。”

“不管以後會怎樣,先把人救出來,人皇是肯定不會罷手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虞素寒道,“好,我去找中陵王,你去探探監牢。”

虞君瀾拉過她的手安撫性的拍拍,對她道,“不是你的錯別多想,本就是我們對不起你。這些二十五前就應該發生,無論如何別怨自己。”

自從護候府出事後,她自我埋怨的情緒就越來越重,如今反倒是虞君瀾安慰了她,家人就是家人任何都替代不了。

中陵王住在皇家別苑。

等虞素寒找到他時剛好是晚上,令人意外的是虞輕茚也在這。

“阿姊!”虞輕茚沖過來抱著她哭。

虞素寒一邊安撫她一邊去打量中陵王,她道,“中陵王大恩大德某不敢忘,若有需要……萬死不辭。”

“本王也就這點能耐。”中陵王像是要伸手去碰虞輕茚,到底沒有伸出手,淡然道,“快走吧。”

她們根本沒有走出去,碰到一列巡夜的士兵,他們交談著護候府。他們躲在暗處虞素寒隱約聽到什麽今晚處以極刑。

她又返回中陵王那,把虞輕茚一掌拍昏托付給中陵王,這才向士兵們所說的地方奔去。

虞素寒走後,中陵王嘆口氣有些惋惜。

那是一處荒地,周圍只有枯黃野草,護候夫婦背靠背的捆在一起,綁在一根木樁子上,還有意識。

她知道不能出去,人皇派來的人說不上在那等著她沖上去呢。

許是遲遲不見有人來,人皇也沒了耐心下令行刑。

幾個銀白麒麟鐵甲的士兵,在護候夫婦身上倒了好多酒,周圍也是灑滿了油和木柴一個火把扔進去,大火瞬間吞噬了二人。

虞素寒眼眶發紅,死死握著自己的手,才抑制住沖過去的沖動。虞君瀾不知什麽時候過來的,見此情形就要往裏沖,哭的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她只有把人拉住,死死錮在懷裏。捂住嘴巴不讓他發出任何聲音,唯有眼淚不斷的往下掉。

哭的近乎筋疲力盡,他們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父母被燒死,看著銀白麒麟鐵甲不斷的走遠。

等士兵徹底不見了,虞素寒才松手。

虞君瀾跌跌撞撞的跑過去,不顧燙人的灼熱把兩具燒焦的屍體攏進懷裏哭聲響徹天地,比起撕心裂肺還要痛苦百倍。

虞素寒在他身後站定,眉眼冰寒背影線索,凜凜朔風劃過,似要把二人剝皮碎骨一般。

“你有心嗎?”虞君瀾紅腫著眼睛,問的平淡又苦澀,“他們就在你面前,你是武人打過那幾個士兵毫不費力,明明你可以為什麽不救他們?”

“你不救又為什麽要攔著我!虞素寒你有心嗎!他們對你不好嗎?我護候府有哪一點對不起你,你要如此?”

“你告訴我啊!你說啊!你為什麽不救他們!”

虞素寒輕笑淡然道,“因為我要保全我自己。”

“只要我活著,犧牲多少都與我無關,我從未要你們對我好,都是你們自願的怎麽反過來怨我?”

“你說對了,我還真就是沒有心。”

她最後看了眼虞君瀾轉身離開,“你們的死活都與我無關。”

這話太過絕情,以至於虞君瀾有一瞬竟然跌跪在地,懷裏的屍身緩慢發涼。他匆匆葬了身體去了中陵王住的別苑。

他已經沒有父母了,不能再失去阿茚。

作者有話要說: 我怎麽也寫不出那種失去親人的痛苦……

我努努力,希望以後能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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